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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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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寒手輕輕一托,將她送上車轅。

韓菀回頭看了他一眼,“穆寒,你上來。”

她進了車廂,身後車轅一沈,他毫不猶豫登車撩簾跟了進來。

也就這個時候,他會這般堅定不移邁進她的車廂的,她在他心裏總是重於一切的。

“給我磨墨。”

韓菀有些嘆謂,只此刻不管是她還是他,都沒有想其他的心思,一坐下,她立即取出匣內墨硯等物,鋪帛提筆。

斟酌措辭片刻,她提筆一蹴而就,將帛信裁下,裝封加了火漆,交給穆寒。

“立即遣人送往西北。”

穆寒接過信,馬上下車去選了人,當下就打馬往西北而去了。

韓菀嘗試自己去信楊於淳。

待穆寒安排罷折返,韓菀擡眼,見他點點頭,韓菀垂眸思索片刻:“改道,我們再去郭氏!”

……

但拜訪郭槐並不順利,韓菀連續去了郭氏和郭府三次,對方一直避而不見。

於是她使人查,最後終於查出,郭槐出城避到南郊一處小別莊去了。

顯然,他知道些什麽。

韓菀卻是非見他不可的。

她驅車出城五十裏,一直趕到南郊這處小別莊。

見人的過程也不順利。

離得遠遠,一見輜車,就有護衛返身去入內,而後其餘人馬上上前攔住韓菀車駕。

“我家主人今晨已返城,請韓家主見諒,內有私眷,請恕不能放行。”

韓菀望一眼一裏外那林木環繞的小巧別院,側頭對穆寒說:“別讓他跑了。”

穆寒心領神會,一閃身往後,腳尖一點迅速離開,繞至小別院的背後。

果然,別院後門打開,已牽了馬來,郭槐披上鬥篷匆匆而出,正要翻身上馬從小道離開。

一個近衛大喝一聲:“誰?!”

“刷刷刷”長刀出鞘,穆寒已輕飄飄落到郭槐馬前三尺,神色凝肅身姿矯健,他拱了拱手:“郭家主請留步,我家主人有要事欲相見。”

郭槐皺眉打量穆寒片刻,再瞥一眼自己如臨大敵的一眾近衛,“穆總管這是……”

他不悅,但最後還是不得不同意了與韓菀見面。

扔下韁繩,折返別院,遠遠見了韓菀,他心裏不禁暗嘆了口氣,郭槐拱手:“韓家主許久不見,風采依舊。”

韓菀回禮,“郭家主亦然。”

歸根到底,其實兩人也沒什麽齟齬的,相反還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的情誼,二人俱沒提避而不見的事,就當沒這回事。

進了大廳,二人分賓主坐下,喝了半盞茶,韓菀也不廢話,直接了當問郭槐為何突然罷手?

這個往時爽朗如同綠林好漢般魁梧漢子,這回卻罕見支支吾吾,只道:“田氏樂氏已退卻,勝算甚微。”

他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句。

韓菀卻是不信的,郭槐和栗氏有很深的仇怨,他的父親去世是因當年郭氏遭遇栗氏暗算差點一蹶不振,郭父生生熬死的,差不多等同殺父之恨。

郭槐是個大孝子,這些年恨不能吃栗竺的肉,寢栗竺的皮,但凡有一絲可能,他都不會放過的。

可對方已不肯再說,韓菀也無法撬開他的嘴,她總不能將對方擒住嚴刑拷打的。

韓菀垂眸:“郭家主此舉,大出我之所料啊。”

廳內一時靜謐。

郭槐心裏也是極過意不去的,但他不能說,沈默半晌,最後說了一句:“郭某人年紀大些,與你父親相仿,厚顏自詡長輩。”

他擡頭,很認真對韓菀說:“郭叔勸你一句,切莫太過要強。”

說罷這一句似告誡的話,郭槐閉口不言,再不肯多吐半句。

切莫太過要強?

什麽意思?

秋風颯颯,吹起輜車帷幕,原野長草一片金黃,翻滾出一道道波浪,甚是蒼渾壯觀,韓菀卻無半點心思去欣賞。

離開了小別莊,韓菀一路垂眸思索,又和穆寒商討了兩句,可惜郭槐的話沒頭沒尾,根本不解其意。

回到城中,已宵禁將至,穿過零星行人的朱雀大街,進府快步回到酈陽居,韓菀深吸一口氣,問:“樂氏田氏那邊有什麽消息?”

各家都放有幾個眼線,早些天,樂氏田氏突然變卦,她就吩咐盡全力打探。

阿亞這些天就是緊著查這個。

恰好有進展。

穆寒快步而出,迎面碰上步履匆匆的阿亞,二人立即掉頭,疾步入了酈陽居,跪地問安,阿亞隨即稟:“樂氏眼線說,七月廿八,曾有人來拜訪過樂氏家主,他打聽得,這是個生人,臉膛偏黑,目光攝人。”

七月廿八,即是上月。

楊於淳剛出郇都的第二天。

臉膛偏黑,目光攝人,韓菀和穆寒對視一眼,幾乎是馬上,兩人想起同一個人,李翳。

穆寒問:“來了幾次。”

韓菀擡眼。

說到這個,阿亞神色極凝重:“一次。”

“只停了約莫兩刻。”

其實按照眼線打聽到的,不是“約莫”,是“不足”,不足兩刻。

明堂靜了靜,穆寒羅平包括聞訊後腳趕來的陳孟允韓充俱瞬間愕然。

韓菀重覆一遍:“一次?”

僅僅一次,短短不足兩刻鐘的時間。

李翳竟就讓和栗氏嫌隙重重的田氏和樂氏改弦易轍,不惜和平時恨得咬牙切齒的老仇人栗竺聯手,掉頭來對付韓氏?

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?

韓菀心驟一沈。

如今,很明顯楊膺並未真正打消念頭。他只是暫避兒子鋒芒,他從不打算交出李翳,等楊於淳一出郇都,他立即就行動起來。

這點已毋庸置疑,但這背後,似乎還另還隱藏著些什麽。

韓菀不知是什麽,只此時,她卻突然隱隱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。

面前似一口幽深的黑潭,平靜的潭水黑黝黝不見底,底下卻似蟄伏兇獸,教人毛骨悚然。

……

事實證明,韓菀的直覺是準確的。

先是楊於淳的消息。

韓菀不光尋了班辛房淮,她自己也一直在行動,除了送信探聽消息,應對栗竺樂氏田氏,還命人多多留心朝中,又托相熟官員打探有關西北賑災進展和楊於淳現況。

她這邊的消息和班辛的口訊前後腳來的,西北由於有地方官欺上瞞下貪瀆賑災糧以次充好,激起民變,楊於淳得訊後,正迅速調兵前往鎮壓並調解處置。

原本他賑災工作已完成得差不多國,正準備帶渠工和都水官回都上表加建短渠一事,被打斷,遂命人先送赴王都,和後者分開。

楊於淳滯留在西北,短時間內無法折返。

緊接著,送信又不達。

韓菀那封親筆信,穆寒選的羅啟去送,精明能幹會應變的韓菀心腹,以確保萬無一失。

羅啟在七天的清晨趕了回來。

風塵仆仆,面帶風霜嘴唇幹得起皮,馬靴上盡是斑斑黃泥,神色卻極其凝重,他連臉都顧不上洗一把,飛速奔進酈陽居跪下,肅稟:“主子,情況有異!!”

這一路上,羅啟遇過幾波流寇,旱災嚴重流民不少,有匪患不足為奇,不好判斷,姑且先不論。

好在羅啟幾人身手極佳,以少敵多也很快成功擺脫,他一路趕至民變發生的一帶。

密邑有民變,全城戒嚴,羅啟並不能越過城墻,也打聽不出楊於淳具體行蹤。他欲往裏傳信,非常時刻楊於淳治軍極嚴,任何人都不能擾民擅離職守,兵甲便建議帶他到驛信處,將信與公函放一起,屆時一並呈予左徒大人。

羅啟初時不肯,但轉了半日並無他法,最後同意了。

信跟公函一並送進去了。

可惜並無回音。

羅啟等足了一天,他確定楊於淳已回城了,可惜一直未等到後者召他進見。

羅啟已明白其中必有問題,他怕不會等到楊於淳的召見或回信了,當即留下一人等候,他立即掉頭,連夜急趕返回郇都。

他焦灼神色壓都壓不住:“卑職已試過一切方法,均不得,楊大人那邊始終沒反應!”

……

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突然太過震撼,韓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

她設想過,或許班辛房淮有問題,他們壓住了消息,不曾送信給楊於淳。

可是現在……

廡廊外步履匆匆,是孫氏聞訊趕來,提著的裙擺的手驟一方,她失聲:“不可能!!!”

楊於淳是唯一能抗衡楊膺的人啊,若他有問題,那,那豈不是!

韓菀擡頭看母親,嘴唇動了動,她想說,很可能,不止楊膺。

……

一再生變,情況急轉直下。

這潭水再次被攪渾,且渾濁得比先前還要更甚。

所有人都知事有不好了,孫氏大駭手在顫抖,可韓菀卻沒法說出更多安慰的話。

她慢慢側頭,看向穆寒。

穆寒也在看著她,兩人在對方眼睛裏看到相同的東西。

不同於孫氏知道得不完全,陳孟允韓充知曉全部,瞬間就臉色大變。

陳孟允喃喃:“這楊左徒,他是佯作不知避開羅啟,還是有人隱瞞的消息?”

韓菀垂眸,她開口,聲音有些沙啞:“若按照常理推斷,他應並非佯作不知。”

若他也是參與者之一,他實在沒必要之前的多此一舉。難道這是要維持在韓家人面前的形象嗎?可韓家人如何看他並不重要。

這等情況,也並不需要一個唱.紅臉一個唱白臉。

楊於淳是日常忙得分.身乏術是政客高官,而不是那等閑暇無事的伶人戲子。

那照此推斷,那就該是有人隱瞞了消息。

既攔了班辛房淮的去訊,也截住了羅啟親送至密邑的信箋。

那情況就更加糟糕了。

幾乎是一沈沈入谷底,得出一個噩耗一般的結論。

楊於淳剛發現父親心思,他迅速控停並堅定站在韓家一方,然而隨後,他就領差出了郇都。

他一出郇都,楊膺李翳立即加劇展開行動。而這關口,楊於淳完成差事即將折返,偏又被民亂絆住。

真那麽多湊巧嗎?

她不信。

即便旱災是天災,可也不一定得楊於淳去啊?

是楊膺幕後推手?

韓菀很想告訴自己是,可事實上,楊膺真沒法這樣操控他兒子。

楊於淳官至左徒,位高權重,並不亞於其父這並不是一句戲言,他早羽翼豐滿,楊膺根本不可能這般輕而易舉就推動他。

且,整個郇國朝堂,幾乎沒有這樣的人。

除非……

誰推薦的楊於淳?

是太師。

太師是誰?王師,位居三公,地位超然,從不參與這些黨派紛爭,他自當他的堅定中立黨就是。

更不可能摻和到楊氏父子之間的齟齬去。

可現在,先有太師,又有民變,不但剛剛好絆住楊於淳回都的腳步,且最重要的,還隔絕了傳給他的消息。

楊於淳這年紀走到這高度,真本事必然不會少的,可現在,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功隔絕給他的消息。

前前後後,上上下下,這諸多的人物,如此大的能量,能快而準做到上述這些點的。

她只想到一個人。

韓菀和穆寒對視,二人目中皆驚駭。

夜風自大敞的窗牖灌進,燭火忽閃忽明,渾身血液直沖天靈蓋,後脊一片冰涼。

韓菀唇動了動。

“郇王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人好多,好堵啊哈哈哈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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